第二百九十四章 决裂(终)_剑骨 首页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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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百九十四章 决裂(终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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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都郊外鬼修谋逆杀人的几桩大案……证据确凿,而且逻辑严密,至此葛清不得不相信,自己所谓的“恩师”真的是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,而监察司当场歼灭黄执也是依照律法行事,毫无过错可言——他们在黄执的屋宅中发现了好几具抽干人血的尸体,这位侍郎投靠东境之后默默修行鬼道功法,为了拔高境界,与鬼修勾结,从荒域运来了几个花季少女,来满足自己的私欲,黄执还有人妻之喜……屋宅里发现了几位面目不明的尸体,男人已被风化,女人亦是被邪法吸干,案卷的最后标注,天都城内部分官员被调遣离职,离奇失踪,便证明与黄执有关,这位礼部侍郎利用职权,专挑颇有姿色的女人下手,而这些女人则是被证实是那些小官的妻子。

具体手段……已经不用再说。

葛清浑身生寒,只觉得脑海里被一道霹雳劈过,这一切让他觉得恐惧。

“葛大人?”路上的一位同袍,同样是人微言轻的小官,看见葛清这副模样,忍不住上前搭话,“您这是怎么了?”

葛清打了个哆嗦,苦笑道:“没什么,一夜失眠……”

“您知道吗,天都变天了!”

那个同袍拉着葛清,欣喜道:“还记得之前大家传得沸沸扬扬的‘监察司’吗?”

葛清神情如遭雷击,想起那位组长临行前的交代,警惕道:“监察司……怎么了?”

“监察司是真的!”那位同袍,与自己一样穷酸的书生,神情激昂,“这帮烂人弄得天都鸡犬不宁,四处捕风捉影,害得朝堂一片死寂……”

葛清听着觉得一阵害怕……为什么这个家伙敢如此议论监察司……他望着来来往往的街人,自己从执法司出来,发现大街小巷都贴了公告,许多人都在围观,这样的言论似乎并不会招惹祸端,为什么?

“殿下查出了这个肮脏的机构,以及背后的主使者。”

“监察司大司首公孙越,已经被逮捕归案,那个恶心至极的家伙……可曾想过,自己所做的一切会被曝光出来?怪不得心虚不敢参加殿宴……”穷书生压低声音,讥讽笑了笑,压低声音道:“告诉你,殿下很久之前就在严查了,昨夜终于出手……还记得新成立的昆海楼吗?殿下狠狠摧垮了监察司,据说昨夜的天都死了很多人呢。”

说到后面,书生有些戚戚然,他昨夜睡得甘甜,可惜没能上街,目睹这一幕壮观景象,参与到这个伟大的时刻中来。

葛清失魂落魄,来到了那巨大的公文前。

公文上列了许多监察司重罪之人的名字。

自己的“恩师”黄执,赫然在其中之列……而最上方,则是那个猩红的,曾经让天都所有官员都为之厌恶而且畏惧的名字。

公孙越。

这份名单里的人,有些已经死了,有些生不如死。

葛清的脑海里有一个声音响起。

这些东境叛党,当了替死鬼,推动了殿下的一步大棋。

天都众生得到了一个心满意足的解释,太子从未想过要建立“监察司”这么一个肮脏罪恶的存在,这一切都是那个叫“公孙越”的男人的错……于是那个男人得到了最痛苦的惩罚,监察司也被连根拔起。

但事实上……监察司只不过换了一个名字。

那些曾经涌动在天都夜潮下的精锐使者们,一夜之间销声匿迹,天都的民众再也没有看见他们……但庙堂上的每一个人,却依然能够感知到“他们”的存在。

街道挤满了人,葛清像是一只蚂蚁,被人挤来挤去。

他有一种错觉,觉得众生皆是愚蠢的蝼蚁,自己也不例外。

在天都的欢呼声中,太子成功建立了一个超脱三司制度之上的秘密机构,没有引起反噬……因为一切的异党都被铲除了。

太阳升起来了。

葛清一开始觉得很温暖,现在觉得很燥热,他想要走,却不知道走到哪里能够避开那一轮大日……走着走着,脑海里迸出了一个问题。

天都真的变好了吗?

远方再度响起了轰鸣,街道上挤满了人,将长宁街围绕的水泄不通。

三司的官员齐聚,却阻拦不了民众的潮水,那里有一辆破烂的笼车,一个衣衫褴褛,破烂如乞丐的男人,戴着手铐脚镣,被困在笼车上,不断有人向着笼车投掷污浊。

“看见了吗——那就是‘大名鼎鼎’的公孙越!”一个孩童兴奋地向他介绍,然后用力将一筐臭鸡蛋砸了出去,笼车内的那人不躲也不闪,事实上他既看不见,也听不见了,双眼被剜空,只剩下两个空洞,耳朵一片血污,此刻充斥脑海的应该只有嗡嗡嗡的巨钟鼓荡声音。

公孙越的双手被吊在笼车最上方,脚镣沉重,笼车设计得比他略高一些,以至于他无法平稳站着,只能吊在车上,那身红色官袍早已被扒了下来,浑身数不清的大大小小刀口,割地遍体鳞伤,鲜血淋漓,他的口中似乎含着什么……是一对肉球,笼车颠簸,公孙越不曾咬牙,也不曾呼喊,他含着那对“肉球”十分轻柔。

那是他的眼珠子。

仅仅看一眼,便让人觉得恶心欲呕。

“这是他研发出的酷刑,现在都用在了他的身上!”一个中年男人在葛清耳旁开口,厌恶地掷出一块石头,正好砸入笼车,砸在公孙越的肋骨上,那个男人的腰身缩了一缩,表情痛苦地收缩了一刹。

中年男人哈哈一笑,再度掷出一块石头,只不过这一次砸中笼车,没有伤到公孙。

围观的民众因为“公孙越”的游行而兴奋。

这些年公孙越作的恶太多,太多,以至于当他被“处刑”时,万人空巷来观赏这一刻。

“这个家伙干的坏事太多了,殿下盛怒,要狠狠处罚他。”

“已经有文官出了谏书,记载了公孙越的十宗罪,如此多的大罪,律法都不知该如何处理……”

葛清随着那辆笼车走了一小截,无论他走到哪,都有人热情地向他介绍。

“你知道吗,我们都错怪顾谦大人了。顾谦大人是清白廉明的好官,与公孙越从不合污,这一次公孙落马,据说就是与顾谦大人有关,殿下重赏了昆海楼。”

说到某个敏感的名字,听力模糊的公孙,裹满鲜血的面颊似乎都凝固了一刹。

而这一幕,被葛清捕捉到了。

那辆笼车越来越远,但并非是行往刑场,而是通向大牢。

“殿下说,要让他在天都游行三日。以泄民愤。”

“此人罪该万死啊!”

“殿下已是宽仁大量。”

大日之下,笼车一路驶过,洒了遍地鲜血,斑驳刺目。

那个家伙……真的有这么多血吗?

还能流三天吗?

葛清恍惚地站在街尾,人潮缓缓散尽。

他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渺小,他真的只是天都城内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人……在巨大的舆论潮水下,他已经相信那张公文上所写的一切,已经相信街道每个人对自己说的一切。

可是潜意识里,仍然有声音在告诉他。

——这个世界不是这个样子的。

“这个世界不是这个样子的。”

一个轻柔的声音在葛清耳旁响起。

有位披着黑色莲衣的年轻男人,神情疲倦,不知何时,与葛清站在了一起。

“昨夜那些人私闯民宅的事情,对不住了。”莲衣男人沉默一小会,道:“葛清,你也知道……监察司不存在了。他们换了个称呼。”

葛清恍惚地看着年轻男人,失神之下,竟然只是觉得眼熟,与自己在殿宴远远看到的某个身影有相似。

“您……您是?”他喃喃问道。

“宫里有人给我递了你的文章,讨四境檄文写的不错。你不该在平妖司埋没才能,来昆海楼吧。”那个男人轻声道:“自我介绍一下……我叫顾谦。”

“顾谦……”

是了。那个在殿宴上无比耀眼的年轻大人。

葛清苦笑一声,道:“您是那位阎王的判官?”

沉默了一小会。

顾谦点了点头。

他轻声道:“我和他已经决裂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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